(一)
在我诟病了重庆的种种缺点后,却以与原来截然不同的态度向别人介绍它。我发现离开家乡以后的我开始悦纳那个城市,包括以匍匐或者以高姿态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我开始,开始渐渐地觉得,当时所谓的不喜欢,是因为读书那会儿还没能力在那座城市里生活的活色生香。现在会想念家乡潮湿的气息,想念那座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爬坡上坎儿的城。毕竟,舌尖上的乡愁犯起来,外地的餐馆都是无法满足的。
毕业后换了一个城市生活,开始流浪在紫禁城深冬的闾巷烟火之间。深冬的北方空气苍凉,走出写字楼就能嗅到黄土干燥的气味,我便蓦地联想到来京飞机上舷窗外纵横交杂的土地以赤裸的肌肤示人的模样。然而当你再看到身边擦肩而过的一张张归家的北漂面庞时,便有更多触动,便会觉得顽强。这是一种很难言说的感觉,是我在南方从未感受到的。冬天的晚上,大风会偷袭归途中的行人,路上塞车厉害,会很想要一件颜色鲜艳能及脚踝的棉衣御寒。走在路上,还是遇到灯火就忍不住停下来,掏出兜里的零钱买一堆热腾腾的小吃,满足于糖炒栗和烤红薯的甜甜香气,然后持续走进黑暗中,留下断断续续的烟雾。
回想起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也是冬夜。想起我和某人挤在一间破店里一盘爆肚外加俩烧饼;想起那个时候的我还是高中生,坐在三里屯星巴克里歇脚看着各色美女异国帅哥眼睛拔不出来;也想起后海酒吧街的喧嚣和东直门嘈杂的换乘。
班固在《西都赋》里写“红尘四合,烟云相连”中的“红尘”就是指繁华的都市,原是写长安都城的壮丽宏大,我当下却觉得,描述北京这座围城,不也正好。
(二)
午后,从公司的玻璃幕墙看出去,高架交错纵横,宽敞笔直的四环路上,车辆川流从不停息。想想要是没有这些大道,城市是否还能称为城市?交通运输的现代化应该是国家兴旺发达的重要标志之一,发散起来,就想起当时一个教授讲的特别有意思的小故事,拿破仑三世当时改建巴黎。现在站在凯旋门,极目四望,那种主干大道基本上都是拿破仑三世当时修的,修完了之后除了交通的便利,还产生了一个附带的政治后果,就是从此巴黎没有起义了。城市史学家说是原来巴黎都是小巷,街坊在逼仄的道路里乘凉,聊着对政府的不满,脾气暴躁的人扔东西出来就成了街垒,拿起枪来便要起义。后来街道拓宽后,巴黎的起义也几乎是终结了。这是城市规划对政治影响的一个典型的例证。
我有时候会想为何每天媒体都在推送吸引眼球的娱乐花边新闻,为何哪里都是综艺。传播学上讲,媒体越来越多的用娱乐麻醉压制了人们内心中的否定性、批判性、超越性的向度,让大家都变成单向度的人。为何雾霾弥漫近乎一整个冬天,群众的反抗都不了了之,转眼习惯了又把注意力移到下一个所谓的“热点新闻”上去,所以大家都说“习惯就好”。可能我们生活在城市围城的迷雾中,有点辨不清吧。
(三)
那日在台湾时关系甚好的黄老师来京开会,我们见面简单寒暄,他告诉我他还是很喜欢这座城市,鼓励我要好好工作。那两日天光明媚,他指着远处的一座高楼,说之前在那里的工作的经历,我觉得很是受用。回台湾前他送给我两段话,就匆匆赶飞机去了。我印象很深刻,写下来,与君共勉。
他说:1.做人最害人的两个字就是“应该”,觉得自己爸妈,男女朋友,应该对自己好;身边的朋友应该关注到你;觉得爸妈条件不好,自己应该有个干爹;这样做人烦恼不断。其实应该两个字只能对自己讲,就是尽本分。作为儿女,我们应该孝顺;作为朋友,应该照顾到他人感受;作为员工,要为公司着想等等。
2.做人当最后一天做,做事情当第一天做。为人处世保持最后一天的淡然,不要计较,不要懊悔;工作学习拥有第一天的激情。那种把事情做好的干劲。
我转头看着北京街巷的纹路和清晴的天空,看着这座被别人称为“帝都”的地方。北京。好多人想进去,却不知其中的艰辛与疲惫;好多人想出来,却不知这座城市的便利与温情。
(刘曦楠)